■ 读史 · 札记
武则天 · 来俊臣 · 匦 (2)
原创：应学俊
（点击：承前页）
四. 请 君 入 瓮
“匦” 的功用被发挥到极致，加之酷吏当道，武则天以霹雳手段消灭了反对派，宝座坐稳，大权在握。但武氏何等聪明之人，岂能不懂王者须“亲贤臣，远小人”？她深知如此一味铁腕整肃镇压下去也不是个事儿——毕竟“恐惧”不可能等于真正的 “忠诚、爱戴” 。
武则天要“收手”了。来俊臣、周兴等“棍子、鞭子、恶狗”逐渐无甚价值，兔死狗烹，鸟尽弓藏，起码自秦汉起已是不变的历史戏码。可就是有人利令智昏不记得“以史为鉴”。
恰好，武则天获“举报”：周兴有不轨图谋——呜呼，以甘当整人恶狗而获今上重用之人也遭举报了……真可谓多行不义必自毙，此言不假。
武氏命同是酷吏的来俊臣去审周兴。此时借刀杀了这些酷吏，武则天自然可获“明君”美誉——一切罪孽便“皇上圣明，臣罪当诛”了。
来俊臣特意请周兴饮酒叙谈，席间询问周兴逼供犯人有何新招。周兴洋洋自得命人抬出一只大“瓮”（类似巨大的坛子），说在下面架上柴火，把犯人置于“瓮”中，慢慢烤之，无须鞭打酷刑，没人能顶得住的……来俊臣说：好极了，“请君入瓮”，今奉上意，招供你图谋不轨之事吧……
周兴一听，大惊失色，忙跪地求饶，不论真假，全撂了……
于是，中国成语词典中有了“请君入瓮”的词条，亦即“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”。
周兴栽了，来俊臣会怎样呢？
五. 以害人始，必以害己终
来俊臣极善揣摩上意，对武则天也算是绝对忠诚，他如此表忠曰“虽至亲亦忍绝，纵为恶亦不让”——呜呼，没想到所谓“大义灭亲”竟被来俊臣用于效忠武氏之言！然，“灭亲”有之，“大义”何在？看来，《左传》作者左丘明要惊掉下巴了。
可这厮坏事做绝，还凭权力大肆敛财，乃至霸占他人妻女等等，恶行累累——最终被众人联手在武则天面前将其告倒。武氏将其斩首于洛阳菜市口。据说来俊臣死后，洛阳官民欢腾，其尸体也遭人挖眼摘肝，以解其恨。真是害人者，以害人始，必以害己终。
六. “告密”的辩证
若遇确实恶人坏事，出于良知和正义感而“举报”或曰“告密”，当然值得赞赏。冒死举报罪证确凿的腐败官员或黑恶盗匪，这样的“告密”更加令人肃然起敬！
但，倘出于一己私利、立功升迁，或个人恩怨，或因某种偏见，不问是非曲折，捕风捉影，加油添醋，动辄“举报、告密”同事同学、师长亲友，则令人不齿，等同恶人小人。如此告密，可能得利一时，但不仅害了他人，也为自己的良心压上如磐巨石而终生受煎熬——除非某些人良心早已喂了狗——此等禽兽不如之辈，另当别论。
然此类事在盛产“举报箱”的当朝亦有许许多多。在此仅举一例：
1957年那场反右运动，民盟中央副主席、农工民主党主席章伯钧成了钦定头号“大右派”，被“冷冻”在家。著名作家冯亦代，当时也是右派，但尚算不上“大”。他接受“上级任务”，常到章伯钧家蹭饭、聊天。冯氏此人面相颇善，给人忠厚之感。章伯钧被“冷冻”，啥也不能做，此时有人不避嫌常来家造访聊天，也算几分温暖，聊度孤寂愁苦。哪会想到冯竟是“卧底”而来 ！
冯常常是从章家有吃有喝回家后，立刻回忆章的言论，记录下来，汇报“上级”，成为准卧底、告密者。原来，章伯钧等人被打成右派后，“上级”还不放心，要随时了解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动向……
此事冯亦代保密极佳，连对妻子也守口如瓶。这是只有准间谍才能做到的啊！直至1969年章伯钧去世也不知常到家里交谈甚欢同为“右派”的小辈作家冯亦代竟是来刺探其思想行为动向的“卧底”。
只是如此对“上级”忠心耿耿的冯氏，还是未能逃过那“十年”的一劫，他也被人“举报”诬为“美蒋特务”，吃的苦头可想而知！他的“上级”并未出面救他，恐自身也难保了……不知这算不算某种报应？
冯亦代毕竟良心未泯。在他去世前5年(2000年)不声不响出版了自己的日记《悔余日录》，其中就有如上“卧底”记录。
我们可以想象，做出此举需要怎样巨大的勇气和动力！
是什么迫使冯亦代非这样做不可呢？除了“上级”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啊！他若闭口不言，这段历史将会永远是不为人知的秘密。那么，是图名利而炒作？笑话，行将就木之人岂会有此想。
我们只能这样做逻辑的理解：如磐巨石紧压着冯亦代尚未泯灭的良知！他自知来日无多，不把这些说出来，他的灵魂将无法安宁！除此，还能有别的解释吗？我们给亡者的挽联上也都写的是“愿XXX安息”……
冯亦代自己坦陈：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争取早日摘掉自己头上的“右派”帽子以“回归革命队伍”；当然，他还相信“上级”是永远伟大正确的。可这“伟大正确”后来恰被证明为相反，几十万“右派”“走资派”甚至像张志新那样至死不悔的“X革命”统统平反了、改正了，御笔钦定的“章罗同盟”被事实证明子虚乌有！章伯钧的骨灰也进入了八宝山革命公墓，他的一生得到了应有的高度评价……
冯亦代因《悔余日录》公诸于世，获得同辈同行的谅解与宽恕；而他的人生悲剧，其实也是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生存状态和命运某个侧面的缩影。
历史证明，为一己私利告密是令人不齿的——要么，如来俊臣那样以害己告终；要么，像冯亦代这样内心扭曲、压抑而痛苦苟活，时时受良心的拷问和鞭笞……
那些年代很多曾经的“告密者”，尚依然活在冯亦代出版《悔余日录》前的良心煎熬状态中。还有一些告密者，每当为某事、某情景触动，夜深人静，他们的良心便会发出不停的诘问——
“扪心自问，你为何告密举报？真的是出于正义公心吗？你告密的XXX真是坏人恶人吗？你的告密句句属实吗？你脚踏他们的痛苦灾难而得利，心安理得吗？你这苟活于世的小人！看看来俊臣的下场，读读冯亦代的《悔余日录》吧！”
除了出以公心大义凛然的举报——当“告密”成为一种“文化”或“风气”，当把打“小报告”成为博取一瓢羹五斗米的工具，当“告密”被从小鼓励……这时，人与人之间宝贵的信任、信誉将土崩瓦解，代之以“人人自危，相见莫敢交言，道路以目”和尔虞我诈。这是个啥社会呢？
于是，恐怕真该去照照镜子了——这“镜子”就是武则天的“匦”和来俊臣的罪恶史及其下场。■
【相关链接】（安全可点击）:
(参阅《旧唐书》《新唐书》《资治通鉴》)
相关网文，图片、视频引自网络
2021.09.18.
附:【诵读欣赏】骆宾王《为徐敬业讨武曌檄》
发布：2021年9月18日 更新: 2021-10-01
最近推荐
Recently Recommended
（本页浏览：人次）
倘若现在请你闭上眼回想过去的春晚(包括元旦晚会），你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会有些什么呢？为什么那些节目给当时和今天...
